幸福懶女人~Vita

陸小曼上電視總是板著臉，甚至帶點不耐煩的樣子，襯托她輝煌的得獎紀錄、「美髮天后」的稱號，架勢十足。不認識的人，總是先怕她三分。

但是一打開話匣子，陸小曼的坦率令人驚訝，她走過的波折也令人驚訝。這個來自雲林鄉下的女孩，13歲入行，從洗頭小妹當起﹔18歲升上設計師，第一個交給她打理的藝人是張惠妹﹔24歲奪下大獎，站上國際舞台﹔不到30歲，已經擁有月薪數十萬、周遊列國的光鮮人生。

然而，重重從雲端摔下的痛，同樣毫不遜色。3年多前創業失敗，讓陸小曼負債千萬，一切歸零的同時，也嚐盡人情冷暖。採訪中程拍照時，「我現在懂得笑了，」陸小曼這麼說。不是因為太多人說她「兇」，而是行過幽谷、流淚太多後得來的轉變。

陸小曼的脖子上有一大片疤痕，是1歲前嚴重燙傷留下的痕跡。但她穿衣並不刻意遮掩，也不避諱被問起，甚至還會笑笑補充說：「我臉上本來也有，可是修整過。」

我突然覺得，眼前她不是別人口中的「小曼老師」，而是一個把疤痕當作勳章的女戰士。不管是身上的疤痕、人生的疤痕，都是她光榮的勳章。

很多人說我很兇，其實我不是兇，我只是想樹立一個受尊重的行業。台灣的消費者覺得設計師的雙手是用金錢買來的，所以必須聽顧客的話，看顧客的臉色。可是我並不這麼認為，常常就直接反應出來。

你問我為什麼有那種勇氣，我也不知道，我那時候很「殺」，很衝，不管後果。來台北以後，我還是在天母的髮廊半工半讀。一直做到高三，當上設計師。

這段過程中，我每天就是上課、上班，高三畢業時，班上同學約了要去西門町，那是我來台北這麼久，第一次去！我同學用摩托車載我，我看到那麼多人跟車，頭就暈了，結果電影也沒看到，我就說要回家了。

起初是為了「錢」，到什麼時候才決定當成全心投入的事業？

那是24歲的時候了！從18歲當上設計師開始，我掙扎了整整7年。

24歲開始得獎後，我告訴自己，我要跟別人不一樣。為什麼台灣有名的設計師都是男生？而且都是香港人？你知道全台灣有多少女生從事美髮業？我想打破這些，我不想成為一個笨蛋髮型設計師。以前我最不愛看書，但那時候開始，我逼自己看書。

為什麼妳脾氣不好，客人還是這麼多？

因為我的客人永遠在兩種狀態下不會恨我：第1是起床後，第2是洗完頭。很多設計師很會剪頭髮，但是剪完頭要整理。99％的女生都會問：「為什麼設計師幫我弄的頭髮好好看，回家洗完頭整個毀了？」

我剪頭髮的概念很簡單，沒有什麼頭型適不適合的問題，但當我看到你時，我可以馬上知道你有哪些缺點要拿掉，哪些優點要留住。很多客人在我剪完頭髮出去後，會覺得：也沒什麼嘛！但第2個月發現愈來愈好看，第3個月發現很持久。我賣的不是當下的感受，我賣的是出了門的延續服務。

一個設計師賣的不是髮型，而是客人幸福感的來源。讓他有信心、有喜悅、讓他認識自己價值的幸福，這才是設計師存在的理由。

為什麼妳會有這些跟別人不同的想法？

我不知道。我都是邊做邊學習，比如我開始錄《女人我最大》時，才開始學習如何去告訴別人缺點，之前我是不講話的。

我敢去談論我的家庭、我的過程，並不是我希望大家覺得陸小曼很努力，哪一個人不努力？有錢人家的小孩也很努力呀！他們有他們的壓力，只是壓力跟我們不一樣。

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放棄自己，因為我也是經過了很長的時間，才摸索出自己的價值。

以前的我曾經很高傲，看不到別人，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可是這樣下來很慘，我一輩子沒有這麼慘過。不敢走在路上，不敢遇到熟人。

我曾經創業過，後來事業結束，但我負債上千萬，當時店關掉了，爸爸過世，一切歸零。

談談這段過程對妳的影響？

我的第1個挫折，是離開待了10多年的店（編按：K PLUS）。我是老闆旗下業績最高的設計師，但他開了另一家分店，只有我沒有被告知，他寫了一封信要我離開，這對我來說打擊很大。

後來，我開了自己的店，當時太狂妄，覺得一個人可以撐起一片天，結果摔得更慘。店收掉了，清算負債高達1千4百萬，我的戶頭是空的，整整吃了一年泡麵，每天數零錢坐公車出門。很難想像，對不對？

EROS的老闆Andy知道了，讓我去EROS上班，為了還錢，我可以一天剪30個頭，累到全身水腫，每天只吃麥片，還跟人家說，我要減肥。

 

有一次生病住院，全身血管發炎，連4萬塊的住院費都籌不出來。醫生叫我不能太累，但是出院後，我就回去上班了，我只想要趕快賺錢、還錢。

我還記得當我的會計打電話給我，說債務快要還完的時候，我的眼淚當場就流下來。

這段日子過了兩年多。不過，現在我這麼想：還好我還沒30歲就跌倒。要是等到4、50歲，我剪不動了，這筆錢怎麼還？

走出這個階段後，妳對人生的想法有什麼不同？

我現在比較無所求。其實現在很多人想投資我，但我不要，因為壓力好大。我現在只想要開心。

我不為五斗米折腰。我父親過世前說，他送給我們4個小孩3樣禮物。第1樣是一把鋤頭，他說他一輩子都在做工，沒有什麼留給我們，但這把鋤頭是讓我們可以溫飽的武器。

第2樣是一張白紙，他說雖然我們不是富貴人家，可是他希望我們這張白紙可以過得很精采，都是彩色的、開心的。

第3樣是一把鑰匙，去開啟人生任何一扇門，不管開了以後是喜怒哀樂，都要永遠記住看到的畫面，而且記得自己來自於哪裡。

他說的很有道理，這也是我跟他父女30多年來，最後一年開始多講話，在他生病的過程中，才吸收到的他的知識。

出書、錄影、上節目，妳喜歡自己現在這個「名人」的角色嗎？

當藝人之後，很多次錄影我都掉眼淚。我被要求笑容多一點，脾氣少一點，講話多一點，其實我很反叛，別人愈要求我，我愈不要。後來有位朋友提醒我：這是因為，妳還沒意識到妳已經是名人。

為了平衡我是名人這件事，我現在跟現代婦女基金會合作，幫助受虐婦女、兒童。好啊，既然名人這麼好用，那就來做些有意義的事情。

就像妳說的，髮型設計師是台灣很多女性選擇的行業，妳會給仍在努力練功、等待出頭的年輕美眉們什麼建議？

4點半下課，5點上班，到9點半下班後，再練習到11、12點。現在回想起來，當時要有很大的耐心、決心，要不知道痛是什麼、累是什麼。這個時候，沒有公平。

但在這個階段，如果你大量吸收負數，以後的正數會倍增。

我媽媽過世以後我就不愛講話，一直到我24歲時比賽得獎。在那之前，客人跟我說話，都是「嗯」、「嗯」，最多說「你要怎麼剪」？

我的設計師過程是這樣，但不要學我，我是個幸運的女生，脾氣這麼差，這麼愛耍跩，還可以走到現在。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靠山，我最大的資產就是我的一雙手，所以我做我有把握的事情。既然我沒有可以揮霍的能力，就順著命運，在我的命運中盡量去製造火花。